缪斯的大海

缪斯的大海

“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片孤独而自由的大海。 ” 窗外，黎明，云朵自杀身亡，整日放晴。

恍惚中，阳光透过窗帘，我立在明暗线，置身在微妙的光影里，透 过落地窗的光和窄长书柜投覆的影。窗与书柜间，是丛林里辟出的一处 歇脚地。安置下自己，大海进入了我的梦境。

巨大的浪潮声吵得我有些头疼。白色的波涛在我面前袭过。像是被 困孤岛，我独自立于仅存的陆地，大海包围着我，洪涛企图将我抹杀。

每个人心底或许都有一片孤独而自由的风景，灰色的海。我在文学 中找到了它。

或许每个人心里本都有孤独。但我心中的大海始终模糊不清，似乎  不是孤独，也并不是自由。虚无与充实，黎明与茫茫。去摸索它的边界， 这片大海却明显地在阻滞着我，那是什么？

立足孤岛，灰色的沙滩和灰色的大海界限模糊，似是一步步地吞噬 着我这片孤岛。放眼波涛云雾的形状，水花雨点像照片上的噪点。这片 风景，于我总有熟悉的感觉，就好像这片大海一直我身边积蓄，从孩童 至今。

啧，莫名的烦躁在心中发酵，我决定将它的源头归于未知，归于虚  无。我不了解大海，看不透它的海面之下积蓄着什么，它却熟知我的一  切，了解我的弱点，等待着哪天将我攻陷。我亦步亦趋地走向现实，它  以浪推着我偏离航向，又或许是拉回。亦步亦趋，我从它身上汲水续命， 而当它终于来到我的世界，灰色的，茫然的。

至于然后，在铜臭现实里爬摸打滚，以笔为镜窥破文梦我似乎又一  次感受到了那片大海。我应是站在大海的另一面，产生了面对大海的恐  惧，想上前却被后退代替，举起的枪也带着半刻迟疑。闭上眼坠于梦境， 任由涛声掠夺我的思想，将我围困，将我推向深渊。

听着浪潮声，我试图去明晰那令我压制精神共鸣，不顾灵魂震颤的 大海里的风景。在大海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，看不真切，我却深知大海 在戏弄着我的身影。而也许是老天在操纵着这片大海，也操纵着我，引 我到这孤岛上。子弹牵引气流坠入大海却被立刻吞噬，影子在海浪中被 一遍遍撕碎，一遍遍掀起摔落。我看向大海。

“你想将我同化吗。 ”

问它，得到的只有更加汹涌的浪涛。那是大海的威胁。

无形，汹涌，海浪翻涌潮汐。我在梦中的海里被浪潮裹挟，全力挣 扎，可海水仍是将我淹没。在黑暗里看到大海的投影，那片风景。我似 乎醒悟，我来自大海，平静的大海，也许其上的一朵浪花是我曾经的倒 影。但如今，现实冲撞大海，精神抵达高潮，那么汹涌，那么清醒，那 么嚣张，用极度的污浊，给我以茫然，给我以欲涌难填，向我展示着我 的渺小，我的无能。大抵是大海在呼唤，告诉我不许遗忘。

确实不能遗忘，可我又该如何。

我能筑起长城，庇护住我，圈住我和海，那是文字架构起光辉的精 神上的缪斯，由耳鬓厮磨亲吻爱抚为骨架填充我之血肉，其之血肉， 日 渐鲜活，我日渐牢固。那是茫茫大海的边界， 目光投过它，异界之外。 我毅然向前，即使在这一刻坠入深海，即使我挥舞着无用的剑。

我看到了，大海边界的风景。

光在水雾中苏醒，无形的雾触及肌肤生温，拥着白汽，沉下来的灰色顺着光的肌理淌落，到肩胛，到胸膛，到起伏脊骨的根再分流，留下 一层亮莹环绕拥覆，我懂它的一尘不染。它是不完好的，是现实的，是 莲子清不如水，是雨帘燕难双飞，是灰色的海，是鲜红夺目的太阳。

并非我所筑成，先于大海之混成。

睁开眼，环顾四周。现实。正是这里。我逃离过去，逃离了大海， 我来到了大海的边界，逆着浪涌的方向前行。但我大概还是离不开大海， 就像大海裹挟了我，等待着吞噬我一般，我也在等待着，抵达边界。浪  潮痛击着我的伤疤，我在疼痛中蓄势待发。

或许，过去是积少成多的海，狂浪推动着我们，我们都在浪口挣扎。

又或许，时间是汹涌的大海，我们推着浪前进，冲刷着掩埋在泥沙 下的过去。

现实的引力太沉重了，生命每时每刻都在失去，记忆也会被时间冲 散，我曾担心我拼上半条命去抓取的，仍将成为一种过去。大海裹挟着 我的意识。

意识到不能永恒，所以崇尚虚无。这左右不了大海的韧，因为永恒 和虚无一样都是无法抵达的东西，不论人们身处其中哪一个极值，衡量 时空的尺度都会被拉长拓宽，因果于此不断发端。我们无法活在世界的 开端或者结局，我们只能活在世界的过程里。

让精神碰撞现实，也永远是过程，无始无止。

现实的过程，大多数时间都在不断留下或者拥有什么，用一些确定 的东西证明本身存在。但实际上，哪怕一切都不能确定，当下的思维是 确定的，正在思考一件事的我们，也一定是在现实中真实的。

灰色的大海坠入我的世界，我窥见了大海尽头的风景，我从虚无与 永恒中返回，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。